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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方招商:新能源汽车项目,想要招你不容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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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9-3-1 02:54:54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在各种新能源汽车行业活动上,有一群人,非常积极地和大家交换名片。他们来自天南地北,很多挂着 " 局长 "" 主任 " 等光鲜亮丽的头衔,态度却非常亲近、热情,比媒体、销售人员积极多了。
他们,就是地方政府的招商引资工作人员。
为什么他们能这么投入?
另外,我们经常在媒体上,看见一些我们私下认为" 不靠谱 " 乃至 " 骗子 " 的造车企业,成为某地的招商引资典型案例。这些公司的创始人,和当地的市长、乃至省长,要么大笔签约,要么一起挥动铁铲,号称为几十亿、上百亿投资奠基。
这些地方官员没脑子吗?汽车和新能源汽车产能这么过剩,这些企业这么差,为什么还奉他们为上宾?传说还送地、送钱?
《电动汽车观察家》向来不克制自己的好奇心。我们找了东北、江南和华南三个地方各一位代表,跟他们聊了聊新能源汽车招商引资那些事儿。其中江南和华南的代表,愿和大家分享。为了让他们敞开说,我们隐去了他们的姓名和所在城市。


特斯拉国产项目,号称是上海史上最大招商引资项目
江南代表:" 那段时间,太疯狂了,太疯狂了 "
这位来自长江三角洲招商引资工作人员,我们称他小吴吧。
小吴所在的城市,汽车产业基础不错,而且他此前在汽车零部件企业工作过,就进了招商局汽车招商部门。
江浙一带,商业气氛浓厚,人们也不追求成为公务员。小吴也觉得招商工作人员不算什么官员," 级别要科级以上才能说是官员,普通办事人够不上这个级别 "。另外,他感觉," 包括一些国家级的开发区主任,也没有把自己放在官员的地位,只是职责所在,认真干好这个工作。"
收入方面,也是拿工资,但不如企业里多。" 有一些绩效,不能算提成,除非是特别好的开发区或者特别好的项目。全年也到手的就是十几万。"
小吴觉得,自己和销售是差不多的," 只不过销售的是地方的形象、政策、写字楼、土地。" 他同样也有年度的考核目标,不过会综合看项目数量,注册资本的大小,不会一刀切。
那会不会有些项目注册资本号称很多,实缴很少呢?
小吴说,国内企业确实可能号称 1 个亿,到账两三千万。关于注册资本落实这块,外资企业就更好。"为什么很多地方,对外资会有更好的待遇?因为他们运营确实更规范,做事一板一眼,注册资本往往都是实缴,满额到的。另外还有环保的要求,也都会真正落实。"
对于新能源汽车项目,各地竞相给出优惠政策招揽。小吴回忆说," 也就是 2013 年和 2014 年之后,很多地方考核要求,要招大项目、优质项目,在此之前是不会给极为优惠政策的。"
" 很多互联网造车项目,也就是 PPT 造车,没有什么东西,就要各种政策。而且还让几个地方竞争,互相叫价、水涨船高。" 他认为,这让招商引资的风气整个坏掉了。
" 我们对这种公司是不认可的。光靠现金、土地没法造车。最重要的,还是你有没有核心技术,有没有整车能力。" 小吴说,"这波互联网造车企业之后,现在传统车企也开价很高,要的政策,会给地方政府带来较大的经济压力。"
他介绍,一般来讲当地可以给出的政策包括:土地、厂房、写字楼,都以极低的价格购买或者租用;补助方面,比较大的优惠是综合性奖补、人才落地奖、购房补贴、置业补贴等等,弹性比较大,也比较好谈;在资金方面,常规可以给三年五年无息贷款。
" 总体来讲,这几年政策优惠口子越开越大,有的条件已经不可思议。" 但小吴认为,"江南一带崇尚理性招商,招商相对规范,财务也要平衡。优惠政策三年五年可能不一定能收回,但是十年最好要收回来,所以我们不会给出特别离谱的价格。"
他认为,招商是综合工作,给政策,只是很小的一方面。" 很多规范的企业、外资企业,看重的是营商环境,政府的公信度,产业配套,市场拓展是不是有意义,政策在考量里面只占五六成。"
" 我们也看过一些产业有过一哄而上、重复建设,然后浪费产能的现象。" 他强调,招商项目要适合当地产业基础。" 比如没有汽车产业链,你招一个整车企业,那就时间太长、投入太大。"
新能源汽车产业链


" 现在地方政府招商引资也比较理性了。互联网造车风行那段时间,太疯狂了,太疯狂了。" 小吴分析,地方喜欢新能源汽车项目,是因为汽车产值大,也能提升地方的制造实力、科技实力。
而且,从中央政府鼓励的战略新兴产业来看,投资比较大,需要规模化生产的,也就是新能源汽车。其他产业很多都是轻资产,或者对科研储备要求比较高。
但是新能源汽车产能已经明显过剩了呀?
新能源汽车产能


资料来源:中汽中心政策研究室
" 汽车产能我们也做过研究,是过剩。新能源汽车也严重过剩。但是从其他角度来说,我们还是倾向于这个产业。产能的过剩到淘汰总有一个过程,是正常循环状态,只有通过去伪存真,慢慢淘汰,然后才合并到几家,成为龙头企业。"
" 对于新造车企业,我们主要看他实力和技术储备。之前好多新企业都是‘三无一缺’,没有资金、没有样车、没有技术,然后缺团队,他们也敢来。现在优质的新造车企业也已经落地了。所以我们更多看传统主机厂,像合资车企也会做独资,机会还有的。"
具体到一些项目,他的考察标准之一是,看这个企业落了多少基地,有没有开工?有没有投产?如果同期落地两三个基地,还没有开工。" 不管是资金量,还是人员,都是不可能承担的。"
对于土地,转让协议一般都约定两年不开工就收回。因此企业骗地的空间也没有了。
我问小吴,如果贾跃亭拿 FF 项目来谈,他们会接吗?
他认为,早期贾跃亭的投资项目,不仅地方政府支持,也 " 骗 " 了很多商业机构,不能说地方政府专业度不够。" 投资 200 亿,1000 多亩地!无论哪个层面都会好大喜功,初衷肯定也是好的。但产业那么热,总有浑水摸鱼的人在里面。现在 FF 不可能接了。"
华南代表:" 最主要看项目方资金实力 "
华南的这位,我们称他广生吧。
广生所在的地方近期颇为热闹。新能源汽车,也是他们非常重视的招商方向。
" 我们现在的思路,是打造产业生态。我们本身汽车就是支柱产业之一,现在是要把它做深做透。" 广生说。
他分析,地方政府之所以下重注在汽车、新能源汽车,有多个方面因素。
首先是现在排放标准越来越严,很多燃油车都做不到。地方政府要跟中央政府的导向走,新能源汽车代替燃油车的总体方向很明确,想象空间也很大。


资料来源:节能与新能源汽车技术路线图
其次,一些地方为了跟原来产业链对接。
第三,造车这个事,原来很多地方是实现不了的。对于新兴城市,也存在借新能源汽车 " 弯道超车 " 的逻辑,只要把三电做好,把整车拉进来,有可能造出车来。
第四是汽车对产业生态带动性很强,能够 1:10、1:20 地带动地方经济。
但是广生所在城市,一个不一样的看法是," 新能源汽车,是出行生态的入口。现在汽车的用的芯片倍增,汽车正在变成一个新的物种。所以除了新能源汽车,我们也注重无人驾驶、车路协同项目,把汽车变成移动出行空间,重塑一个行业,引领发展生态,衍生商业模式。这样可以额养活一帮创业企业。"
广生总结说," 招商引资和做生意一样的,都是赌预期大的,新能源汽车就是其中之一。"
那么如何评估一个前来洽谈的项目?广生的标准出乎我的意料。
"首先是要有钱,不管是什么企业。造车要花的钱至少百八十亿,为什么那些创始人,融一把就又得去亮相,就是需要不断融资。"
在资金实力之后,他们会考察这个企业团队、专利、品牌、现有渠道建设等等。
广生所在的城市,此前曾引入过一个颇有争议的企业。但他们一开始并不愿意,直到这个公司得到一家强有力的投资方介入之后,才决定引入。" 我们考虑的第一位还是资本。"
在给优惠政策方面,广生认为他们并不突出。" 北方城市比较容易给政策。"(编者注:比他们靠北的,他们就认为是北方。)
" 我们要看产值和税收的水平。" 他说," 我们也有自己的财务团队,要评估,5 年能不能回本?大的项目 8 年、10 年能不能回本?"
在此基础上,他们可以把计划的税收分期以各种形式返还给企业,也可能会有些提前给付。
主要的形式是各种奖项。奖项的设置对企业也是一种约束,比如有的奖项按产量给,每辆多少钱," 是给这么多,但是也要干这么多活 "。
" 另外,项目协议都会有开工和投产的硬性规定。" 约定条款都能写到土地转让合同里,比如 6 个月不开工,18 个月不投产,或者第几个季度拿不到资质,都要把土地收回。" 骗地是绝对不可能的。"


经常有新能源汽车项目奠基消息见诸媒体,但烂尾的也不少
启动资金部分,广生所在地方不会给太多," 几千万、上亿就顶上天了。不像有的地方,一落地就给 10 亿。"
广生认为,招商政策随地方政府风格而变,"北方的地方政府是更强势的,主导型更强,政企处理边界不太清晰。很多地方就感觉就是自己上了。"
除此之外,他们对于企业是否真落地也有特别严格的要求。" 注册在这,牌照也在这,税收统计在这,甚至银行基本户也要开在我们这里。"
对于新造车企业,哪怕是头部企业,他们都不是很看好。
对于目前新造车企业的全球标杆——特斯拉落户上海一事,广生评论说," 现在大家感觉进度特别快,那是因为之前上海布局得早,准备得好,包括临港的路、基础设施都提前准备。"
特斯拉和上海政府都表示,上海工厂主要投资不是特斯拉自有资金,而是来自当地金融借款。广生认为,政府不会为特斯拉去解决融资问题。不过,上海金融机构也愿意给特斯拉贷款,毕竟只有一个特斯拉。
他认为特斯拉选择上海也是顺理成章。对于招商引资,其实是综合地方实力的竞赛,像特斯拉这种项目,不仅仅是地方市场、地方政策就够,特斯拉的底线要求是独资,只有上海能保证。
我问广生,贾跃亭的 FF 项目还有地方会接吗?他认为可能性不大。" 第一,贾跃亭开价不会低的;第二,很多城市、企业都有比较成熟产品了。"
招商引资是门学问
从我们和三位 " 代表 " 的交流来看,地方招商引资工作人员素质高,立意也正,投入度高;地方招商引资,也已经形成规范,和公司化运作并无太大差异。从三地来看,经济越发展的地方,招商工作也越是专业、精细。传说中拿着 PPT 去骗地骗钱的事,现在看,应该也是难以再现。
2008 年时,经济学家张五常写了《中国的经济制度》一书。他认为,中国的区域竞争制度,特别是县域竞争,是确保中国经济腾飞三十年的奥秘。他在书中大篇幅描述招商工作人员。略举一段:
一个三十五万人口的县往往有五百个招商员。二〇〇五年,安徽某县举办选美比赛,要选出美丽、迷人而又懂得说话的女士作招商队长。舆论破口大骂,县长回应:" 美丽是资产,不利用可惜。"
如今,在一个特别的行业——新能源汽车上,各地也展开了激烈竞争。这场竞赛,从早期的招商,逐渐进入到下半场,也就是扶持、培养地方上的新能源汽车企业,进入到生产、销售的赛场。
希望这轮地方经济竞赛,会让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更繁荣。(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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