豆瓣日记:真的大佬，是从来不看黑帮片的

索朗翁秋

本文作者 " 谢明宏 "，欢迎去豆瓣 App 关注 Ta。
罗伯特 . 瓦修对于黑帮电影有过一段精辟的论述：


" 黑帮电影中的城市不是真实的，而是想象中的危险的现代世界；黑帮活动是理性的业务并成为一种伤害人的纯粹罪行；黑帮片展示出稳步的爬升，是现代社会人人追求出人头地的扭曲表达，但跟随着又是非常突然的坠落；黑帮以失败和死亡告终，失败是一种死亡，而成功是邪恶的、危险的、终极意义上不可能的。"
如同天安社被砍死的龙哥一样，只有悲情的大佬才会引起广泛的关注。如同小马哥的那一句：" 我发誓不会再让人用枪指着我的头！" 龙哥也想喊一句：" 我发誓不会再把让人拿刀反砍我！" 只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。


黑帮的业务素质一届不如一届，恰如进入新世纪后病如膏肓的香港黑帮片，不是光靠啤酒肚和大金链子的 Cosplay 就能挽救的败局。
而黑帮片的作用就像查 . 阿尔特曼说的那样，让我们体会在现实生活中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或狂热的越轨要求，而当我们走出影院，我们继续冷静地生存下去，按照世界规定的游戏规则生活。
黑帮片的风雨路
1986 年郁郁不得志的吴宇森翻拍龙刚 1967 年的旧作《英雄本色》，影片塑造了一个孤独杀手在社会的无人角落苦苦挣扎的悲惨境遇，全片充满着浪漫主义的暴力色彩和对古典英雄主义的致敬。


80-90 代初期，整个香港社会正值经济上升阶段，观众到影院里去体验一种力量和激情，一种需要别人肯定的情绪在整个社会流行。《英雄本色》中的两位黑道人物虽然和社会规则背道而驰，但是内心无不希望整个社会对他们自身价值的首肯，虽然他们的结局是个悲剧，但是他们给黑道留下了 " 小马哥 " 的名字。
1990 年后，香港电影发生了很多改变，在潘文杰的《跛豪》中，纪实地描写了香港黑帮头子吴锡豪的一生，他的发家史以及老年在监狱里皈依天主的思想历程，由于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，本片极具感染力，由吕良伟饰演的跛豪，粗俗而不具美感，但是个人悲剧性的命运朴实，令人信服。


1997 年，曾经拍过《省港骑兵》的香港导演麦当雄拍摄了政治写实片《黑金》，本片虽然以台湾黑帮操纵台湾政坛为主题，但却下大手笔塑造了黑帮头目周朝先（梁家辉）这个人物，人物塑造得有血有肉，有情有义，阴险而不失人性。
1996 年，香港电影导演刘伟强根据香港漫画家牛佬的系列漫画《古惑仔》改编拍摄了电影《古惑仔之人在江湖》，此片的上映使低迷的香港电影界顿显生机，同年又拍了《古惑仔之猛龙过江》、《古惑仔之只手遮天》票房取得了很大成功，在香港电影一派低迷的情况下，一枝独秀。


由于影片是以漫画改编的，人物造型上非常时尚，古惑仔们一律文有性感的龙虎文身，穿着另类，头发染上红黄的颜色，他们大都在酒吧或是自己楼下的篮球场中活动，非常贴近香港年轻人的生活节奏。从 1996-2001 年，古惑仔系列电影大约有十部之多，其中不包括和古惑仔有关的跟风之作，香港电影正式进入古惑仔时代。
1997-2000 年的黑帮片风格多样，呈多元化方向发展，主要是彰显导演个性的时期。韦家辉导演的《一个字头的诞生》，杜琪锋的《枪火》和林超贤的《江湖告急》以及叶锦鸿导演的《半枝烟》可以称为是黑帮片里的另类。在这些影片中，江湖已经变成一个很特别的地方，江湖不是一个固定的地方，而是带有偶然性的命运中转站。


新世纪开始，已经趋于低谷的香港影坛，再次以超豪华阵容的黑帮片《无间道》拯救低迷的电影市场。《无间道》讲述了刘德华饰演警界中的黑社会卧底刘健明，而梁朝伟的身份刚好相反，是混入黑帮的警察卧底陈永仁。
影片开始尝试以曲折离奇的心理交锋为着手点，在大量的娱乐元素之外，更有一些发人深思的东西，比起一般黑帮电影里常见的 " 兄弟情义 "，本片的故事中，潜在有精神拷问的意味，导演刘伟强，又道出另一层含义：《无间道》在片头讲涅 经里第八场《无间地狱》，意为最痛苦不可超生。
结尾时，交待出另一个主题，永生是最痛苦的一个惩罚，不死未必快乐，死也不一定是不好，死或许才是永生。观念虽然没有做足，但是影片中颇具好莱坞大片的特点，类型叙事加人性探索。
至《旺角黑夜》，其叙事不仅锁定于某一个人或者某几个人的充满戏剧性的故事，而是整个群体无可改变的悲剧宿命。


近年随着香港电影的全力北上，其所有经典类型也都在试图进行内地化改造。黑帮电影这一最难被内地所接受的香港经典类型，也在这一强大态势下试图有所作为：将黑帮人物表现为被警察打击的对象、以警匪类型为框架来打造黑帮类型。如《门徒》《复仇》《扫毒》《夺命金》《毒战》《窃听风云 3》等。
三合会背后的生意经
提起香港黑帮电影，不能不提起三合会。有关三合会的历史，流传最广的说法是源自清朝一个反清复明的秘密组织，因成员多来自两广珠江水系的东江、北江、西江三江一代，故称三合会。


三合会最早由一些反清的地方武装组织组成，其成员不乏身怀武功的江湖人士，因此武侠小说中的游侠常常与他们有关。《书剑恩仇录》中的红花会、《鹿鼎记》中的天地会都有三合会的影子。


然而，二战以后，三合会逐渐演变成香港秘密帮会的统称，他们从事非法行业，以收取保护费、贩卖毒品、经营赌博及色情产业维持帮会规模。
香港三合会组织庞大，人数众多。1847 年，港英政府就估计大约四分之三的香港人隶属三合会。在 1960 年代，警方资料显示，香港 300 万人口之中，50 万人有黑社会背景 。目前，香港三合会与黑帮总人数达 40-50 万人以上。
三合会具有浪漫色彩的起源及其与官方秩序错综复杂的关系，导致人们对香港黑社会爱恨交织。事实上，香港的大众娱乐产业与黑社会密不可分，有一些影视作品是黑社会投资拍摄的，很多歌星、影星是黑社会捧红的。


香港黑帮电影的变迁同时体现了香港形象的变迁。香港电影真正的繁荣，实际上是伴随着香港黑帮财力的膨胀，电影业最终成为了黑帮洗钱的工具。不仅仅是香港本土的黑帮，连欧美的黑帮，也把大量的钱投入香港这个全球金融港，通过拍电影把黑钱洗白。往更深一层说，香港黑帮电影就是香港的城市寓言。
那是香港电影最好的年代，也是最坏的年代。人们会怀念血色浪漫的黑帮片的辉煌，也难以忘却被枪指着头拍戏的刘德华、掌掴梅艳芳又被暗杀的片商黄朗维。
星爷早年，就是给新义安打工，江湖传闻现任新义安 " 龙头 "，是中国星电影集团老板向华强，而他最为我们熟知的形象，就是《赌神》中的好兄弟 " 龙五 "。


尤其是枪战片深受制片方欢迎，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可以到处爆炸，管他多大多贵的场景，Duang~ 的一下，炸完就 " 尸骨无存 "、" 死无对证 "。而当年香港最有名的毁坏大王，就是每次拍片都引发大批 " 新车 " 报废，不加特技的成龙。
黑帮大佬眼里的黑帮片
上世纪 80 年代，以向氏家族为龙头的新义安向娱乐圈渗透，一度主导香港电影业。向华强与向华胜一度被戏称为 " 港片永远的出品人 "。就算到了 2016 年，也有香港娱乐圈集体 " 还债 " 捧少爷的《封神传奇》，震撼华语电影。


许多黑帮成员甚至直接参与到电影制作中，如黑道中响当当的人物陈慎芝，就给杜琪峰当过参谋。电影《放逐》里任达华与林家栋反手相握，就是传统三合会的入门仪式，这个细节就来自陈的指导。
在香港，" 腿有李小龙，拳有陈惠敏 "。能和李小龙齐名的人可不是一般电影演员，而是赫赫有名的 "14K" 龙头老大。陈惠敏因为多部黑帮电影角色而被观众熟知，他是《古惑仔》中的东星大佬骆驼，他是《买凶拍人》里的洪兴标哥，他还是《扎职》里连任三届的坐馆阿公。


有趣的地方在于，陈惠敏一手把控江湖，一手演绎江湖，黑白的镜像两面都能够屹立不倒。对于江湖中人的经历，他也从不避忌。自己演自己，何须练演技，陈惠敏还在 1983 年获得了金像奖最佳男主的提名。
谁能想到，陈惠敏还受邀参与了 2017 年的电影《兄弟之义字当头》。天安社全体成员参演，这一群每天期盼着江湖的 cosplay 黑帮爱好者，终于能和真正的黑帮龙头在电影里演黑帮。梦想照进现实，镜像浮出理想，戏里戏外远比电影的剧情精彩。


高处不胜寒，大概大佬也会想向大众自证自己是普通人。澳门就有个叫崩牙驹的大佬，根据自己的传奇经历拍了部《濠江风云》。被《时代周刊》称为 " 澳葡末代教父 " 的崩牙驹在整个东南亚地区声名显赫、横行无阻，鼎盛时期被喻为权力大过当时的澳督。
崩牙驹曾于 1998 年接受《时代周刊》及《新闻周刊》采访，并提及澳门黑社会及承认自己是 " 江湖人士 "，更自资开拍自传式电影《濠江风云》，由香港演员任达华、方中信等主演。然而，这些高调的行事作风亦成为后来法庭审判崩牙驹时的重要证物。


《濠江风云》郭可盈饰演的记者，问任达华饰演的崩牙驹最后一个问题是：" 赶走了一个恶霸，其实你又是另一个恶霸？" 任达华回答：" 我是恶霸，但我是一个讲道理的恶霸 "。这么良心的黑帮电影，简直比纪录片还真实。
同为大佬，14K 的胡须勇却对黑帮片非常鄙夷，声称自己从来不看黑帮片。看到小马哥手持机枪扫荡而过，他说：" 浮夸！藏枪就可以判七年监禁！警察局里警察最大，黑帮怎么可能那么嚣张？" 他直言这些戏码 " 幼稚无聊 "。更重要的是，胡须勇 " 不想看小弟演戏 "。


由吴宇森的英雄叙事到杜琪峰的权力寓言，黑帮电影的发展与香港这个城市的命运息息相关。事实上，黑帮电影再现了香港的异托邦空间，把香港特殊的历史及文化通过娱乐形式展现出来。从英属殖民地到中国的特别行政区，香港的转型牵动着百万香港人的命运。
电影作为一个造梦工厂，实际上是福柯所论述的另一种 " 异托邦 "。通过黑帮电影这面镜子，既能看到各安其命的现实，也能窥见刀光剑影的幻象。天安社的成员，或许就是看了太多香港黑帮电影而陷入了镜像旋涡。因为真的大佬，是从来不看黑帮片的。
( 全文完 )
本文作者 " 谢明宏 "，现居武汉，目前已发表了 6 篇原创文字，至今活跃在豆瓣社区。下载豆瓣 App 搜索用户 " 谢明宏 " 关注 Ta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