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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北有群人天天和医生抢尸体,抢来一具能卖40万人民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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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0-11-6 21:24:00 |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|倒序浏览 |阅读模式


大家好,我是陈拙。
先给你们看一张图:


这是我最近在网购上发现的爆款单品——医生防刺服。
商品评论里都是发现这个宝贝,差点喜极而泣的医生们,有人这样留言:非常好,用剪刀狠狠刺狠狠剁,都没事!各位同仁,爱人孩子老人需要我们活着,只能靠自己了!
这两年医生为保护自己免遭医闹,想出了各种各样的绝招。
除了购买这种上千元的防刺白大褂,还有人干脆报了个军体拳,想当现代黄飞鸿,能治又能打。
但我今天要给你们讲的医闹故事,比这要惊险刺激得多。
十几年前,为了应对一帮来自西北的职业医闹,将近两百号医生决定在小年夜晚上抢尸体,彭鱼眼医生亲身参与了这次行动。


年关将近,街上的音乐声、喇叭声越来越喧闹,空气中的年味越来越浓了。
这几天就连医院里住院的病人也少了,接下来会是一波出院高峰。
手术量一减少,我们就把工作重点转移到了及时完成病历上,这样的机会平素实在难得,医生们大多安安稳稳坐在办公室写病例,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。
这天下午,有同事突然过来说,内科李主任和急诊科主任吵起来了,内科已经乱成一锅粥。我们都很惊讶:那个戴着眼镜、说话文绉绉,像个半书呆子一样的李主任,竟然会吵架?
按耐不住好奇的实习生,偷偷溜去内科探听虚实。


中午,一辆板儿车拉进了急诊科,躺在上面的中年男人面色灰白,说话少气无力,看上去连抬头都困难。
医生问起来,病人只说自己乏困无力。查完血常规,看他血红蛋白极低,急诊科医生就以"重度贫血,原因待查"把他收住了内科。
没想到,内科的小张医生看完病人的血常规报告单后立刻就急了:三系细胞都极低!血小板只有正常人的十分之一,这明显是生命垂危的病人。
再三追问之下,病人和家属才说出实情。
男人患慢性粒细胞性白血病已经两年多,曾在省级医院多次治疗,家底儿早被掏空,病人只好放弃治疗,回家等死。每次看着快不行时,就到市人民医院对症治疗一下。
这几天病人眼看奄奄一息,家人想着快过年了,怎么也要让他挺到年后,于是又借了点钱去市人民医院,但医生以病情危重,且没有床位为由,建议他们赴省级医院治疗。
没成想,病人和家属选择了我们这个只隔三百米的二级医院,因为害怕再被拒收,他们就提前商量好隐瞒病史,因此在急诊科,只字未提既往疾病和治疗情况。
我们医院肯定治疗不了这样的严重病人,但这时阻止病人资料输入电脑住院系统已经来不及,无奈之下,小张医生只好马上告知:"病人病情危重,我院不具备治疗抢救条件,建议转院。"
但病人和家属坚决拒绝,病人妻子差点给小张医生跪下,再三恳求,只要简单输点血就出院,"生死由命。"
小张医生只好全力抢救,一边用药,一边紧急联系市中心血库准备新鲜全血和血小板,并手忙脚乱地书写病历和病情告知书等一系列文书,还得向病人家属谈话,好让他们知晓签字。
话谈了半截,病人就死了。从开好入院证到死亡,前后还不到一个半小时。


听完这位风一样来去的危重病人就诊过程,我们妇产科几位医生放下手里的病历,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。
"自找麻烦",大家觉得急诊科一开始就不应该收这个病人,他的血小板计数2万,只有正常人的十分之一,确实太危重了。
血液病人一般是全身脏器缺血导致衰竭,如果没有血,一切治疗都解决不了根本问题。
而如果和市中心血库预约,最快也要三天,可病人等不了,随时会因为凝血功能障碍发生多脏器出血,导致死亡,快的时候甚至手一抓就没了,这也是市人民医院不收住他的主要原因。
所以就算小张医生有天大的本事,不能立刻给病人用上血,也是回天乏力。
三甲医院都不敢收的濒死病人,我们急诊医生怎么会如此自信,敢放这样的卫星?
分析来分析去,大家都得不出原因,只好猜测一句:"难道是急诊医生忙中出错,看错了报告单?"
小张医生可就惨了,病人一住院,他一边得治疗,一边得填各种医疗文书,还得和病人家属谈病情签字,否则病人一旦死亡,家属立马要封存病历,在法庭上,他连个自证清白的纸片都没有。
短短几十分钟内,他要像千手观音一样,填完十几项文书,这哪来的及。我们帮不上什么忙,只能坐在办公室祈祷,希望家属记得那句"生死由命",能节哀顺变,不再节外生枝。
正在讨论的兴头上,一位实习医生又带来令人不安的消息。


在医生同事的撺掇下,我脱了白大褂,也来到楼上的内科。
只见过道里挤满了人,都是好奇的病人和家属,静静听着医生办公室的动静,不断有人走过去探头往里看。
医办室斜对面的抢救室门大开着,一个瘦削的农村妇女正瘫坐在椅子上哭泣,床尾趴着一个瘦瘦的少年,脸埋在褥子里,肩膀一下一下抽动着。
治疗盘里,纱布、棉花、血管钳、一次性垫单等还没来得及拆封。而就在刚才,护士准备料理死者尸体时,突然冲进来一帮人阻止,他们态度蛮横,说要了解诊疗情况。
苗头不对,内科主任害怕这些人会殴打小张医生,就让他先躲了出去,其他医护担心有危险,一边上报王瘸子,一边打了110。王瘸子是我们医务科主任,也是统管医疗事物的"大管家"。
抢救室对面狭小的办公室突然局促了起来。
李主任被两个男人挤在墙角的办公桌前,领头的是个30多岁的矮胖子,穿着灰色棉夹克,敞着怀,凸着肚子,一手插在裤兜里,左右踱步。另一个瘦高,大约50岁,穿黑色短棉服,垂头耸肩,一脸凝重,似乎在斟酌词句。
"我们就是来治病的,这病么治好,人还殁咧,你说,该怪谁?" 瘦子终于开口,"你们医院治不了,给我们说清楚,就啵收么,我们可以去市上、省上大医院。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,谁负责任?"
李主任不停在解释,无助的样子,显得有些可怜巴巴。
"啵放你娘的屁咧!"胖子打断,一脸忿忿不平:"人来时都好好的,就是被你们医院耽搁了!"
"警察来了!"这时过道里有人轻喊,围观的人群迅速让开一条路。
那胖子听到了,急忙出来迎接,并掏出烟。警察没接,边走边大声问:"啥事呀?"胖子赶紧跟在身后,"我家亲戚,在这哒看病,给看死咧。"
"民事纠纷自行协商解决,没动手吧?"警察在办公室转了一圈,喊道:"都散了吧,啵看了,让他们自行协商。"
"你不管管吗?"有医生不禁脱口而出。
"管啥?"警察瞪起眼,"都把人治死了,还不允许人家家属问一下?病人本就属于弱势群体。再说咧,有动手吗?有受伤吗?这属于民事纠纷,协商不成,可以上法院。"
这时,胖子走进抢救室开始劝说女人:"嫂子,啵太难过咧,哥走咧,咱要给后头人考虑哩,想想娃。侄子也大了,后面路长着咧,事多着哩。"
见女人用手不停擦着眼泪,胖子继续说,"咱就是来看病,人这么死咧,他们就要负责任。你瞅,警察都不向着他们说话,就是他们不对。"
女人似乎被说动,胖子打起保票:"咱不能叫人家欺负,太好说话咧,就叫人家给哄咧。你相信我,咱到底是一个镇上的,我能害你吗?我屋就在咱三队,你可以去打听打听。你听我的,这事我给你绝对办好,哥不能就这么白白殁了……"
警察临走时交代:"不能动手噢,有事好好协商,协商不成就上法院。"说着就往病区外走去,边走边大声问:"你们是哪里的?"
"贾家镇的。"胖子回答。
在我们这个地级市,贾家镇绝对是个不容忽视的存在。
贾家镇就位于老城区西北角那座高高的山岗上,由此可以俯瞰到整个市区。
老城区放串鞭炮,在贾家镇可以分辨出是商场开业的红火炮,还是男女结婚的喜庆炮,亦或是从医院接尸的驱邪炮。
看看远处市郊火葬场的青烟数,可以知道今天多少灵魂升天;数数精神病院汽车跑了几趟,就知道又增加了几个精神病人。


虽然距老城区的繁华中心只有几百米,但贾家镇人却是当仁不让的头号"山棒",繁华与贾家镇并不相干。这些年经济发展,城市疯狂扩张,却没有人去贾家镇征地开厂、拆迁建楼,镇上的人进城只能花两个小时徒步走乡村小路。
直到前些年政府修通了公路,开设了去贾家镇的班车,进城才变得容易。贾家镇人多地少,于是很多闲散劳力每天早出晚归,坐车进城务工,一度形成了自发的劳动力市场,谁家有搬家挪屋,修修建建的体力活儿,都去那儿找劳力,场面一度蔚为壮观。
而这两年,贾家镇出名,却是因为胖子瘦子这样的人,在医院与死人身上发现了"商机"。


第二天,打早上开始我们医院就不得安宁。
早晨还没到医院门口,我就看见树上绑着巨大的横幅:"无良医院 草菅人命 丧尽天良 还我丈夫"。旁边聚集了看热闹的病人,都在交头接耳,窃窃私语。
保安大叔正垂头丧气地站在门口,他的椅子被挪到住院部一楼大厅,上面放着挂黑纱的大照片,里面的男人表情呆滞,似乎一脸麻木地看着面前这一切。
几个五颜六色的花圈靠在墙上,地上瓦盆里还有黑色的纸灰,蜡烛烧着,大音响里哀乐没间断。
三个四五十岁的农村妇女侧坐在破旧的蒲团垫子上,腰里绑着白布带,头上盖着孝巾,遮盖住眼睛和半拉脸,正哭天抢地。
我们这里的农村,有哭丧的风俗。办白事的家里,必须要哭声此起彼伏,否则会被骂"不孝",遭到大家耻笑。
亲戚吊唁,要从村口一路哭着进门,用哭嚎声通知主家,同时也告知全村:我来了。家里女眷听到哭声,要报以更大的哭声以示迎接,慢慢地也就哭出了水平。
一般的大姑娘小媳妇是哭不出新高度的,主要是不好意思。而能哭得抑扬顿挫,把嚎叫变成一种表演艺术的都是农村的"老剌婆",她们甚至衍生出一种"孝子"职业。
一般哭诉的形式是"妈(爸、舅、奶、爷)哎——妈哎——,你咋么就这么走了——,撇下我——,可咋办呀——
"我的——人啊——,啊——啊——,你咋就——走了——啊,撇下我——,可咋办呀——啊——"那些妇女一边有节奏地哭喊着,一边起起伏伏捶胸拍地。
我试图辨别出这些女人和死者的关系,可怎么也听不出来。
胖子和瘦子就站在大厅角落,和旁边的男人低语着什么。
李主任走进来看到这一幕,涨红了脸。此时胖子赶紧作了指示,一个女人停止哭叫,撩起孝巾,回头看了一眼李主任。
说时迟那时快,那女人匍匐着,一下扑向李主任,抱着他的右腿,又开始大声哭嚎。旁边的女人看到,也很快抱住李主任的左腿哭嚎了起来。


被两个女人抱着动弹不得,李主任脸涨得更红了,双手揸挲着,碰也碰不得,走也走不了,口中慌张叫道:"这,这,这是干什么?"
看着这斯文扫地的一幕,我知道自己实在没勇气、也没能力做什么,转身准备离开。忽然我看到小张医生的脸出现在人群后边。这个呆子,这种情况还上什么班,不怕挨打吗?我赶紧给他使个眼色,小张医生点点头,悄悄转身走了。
晨会、交班、查房,都伴着宏大的哀乐声,有产妇抗议,怕吵到婴儿。
王瘸子得知此事后坐不住了,他立刻报了警,可警察依然没有实质性的处理措施。作为行政人员,他只好带着科员小史前去交涉,试图让对方撤掉灵堂,关掉哀乐,结果双方发生了推搡和肢体冲突。
我还听说小史挨了耳光和拳头,不过他一直不好意思承认。


"快,快,快,把他挡住!"
那个上午,我们正在办公桌前忙活着,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嚣,大家赶紧冲向阳台往下看。
被挡的人竟然是"王瘸子",只见他一瘸一拐地往办公楼奔去,后面几个男人试图抓住他。不过王瘸子太矮了,没抓住,身后的那个人险些绊倒。
王瘸子不是一般人,这全院人都知道。
他自幼患小儿麻痹,身高不到一米五,两条腿只有麻秆粗细,要是别人,早就坐轮椅了,但他却硬生生拐着呈X型的两条细腿,一路顽强走到现在,还当上了我们医院的医务科主任。
80年代大学录取率极低,王瘸子甩开绝大多数同龄人,考上了中医学院的本科,毕业后,就被分配到我们医院。临床干了几年后,王瘸子被调去医务科做行政,他博学广识,读过不少书,平素总是用一副探究的眼神观察周围。
虽然浓眉大眼,但因为残疾,王瘸子在婚恋上并不被看好。没想到,他竞争过了那些富贵子弟,娶到了我们的"院花",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。
王瘸子发誓要对"院花"好一辈子,婚后几乎承担了所有家务,还把儿子教育的懂事又有教养,也成为一名"学霸",如今妻子也晋升到了医院的总护长。
人生诸多高光时刻,但王瘸子能拥有这一切,其中的艰辛,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。
医务科主任这个位置,交集着全院所有职能部门,从院长到保安,都免不了打交道。因此平日里,王瘸子从来不会对别人太过亲热,也不会和大家打成一片,一来担心这样会招致别人的调笑和轻视;二来,医院里人际关系错综复杂,和谁近了、远了都不太妥当。
我们虽然换了几任院长,可每一任都对王瘸子极为推崇,尽管话少,显得有些许木讷。
可为人处事方面,王瘸子机灵着呢,他能做到八面玲珑,发表意见时不得罪任何人,领导走哪儿都喜欢带着他。同事有个什么事儿要签字盖章也喜欢去找他,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被拒绝。
说话巧妙、做事情有章法的王瘸子,这一次也感觉犯了难。
谁让对方来自贾家镇呢?


这个故事发生在十几年前,那会儿压根还没有"医闹"这个说法,但医患关系已经日趋紧张。
一旦病人发生意外状况,只要家属不接受结果,医院的麻烦就来了,去做医疗鉴定,家属不愿意,还会质疑鉴定结果;上法庭,医院必须举证倒置,如果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无罪,那医院就是有罪的。
所以一般医院会息事宁人,选择私了,稀里糊涂适度赔偿成了医院的不二选择。
病人无论什么原因死亡,只要家属一闹,那医院肯定要赔钱,后来甚至成为潜规则。所以,医院根本就死不起人。
一旦发现极其危重的病人,不具备治疗条件时,绝大多数医生会选择转院或拒收,以防后续的麻烦。
因此,社会上甚至流传句顺口溜:"要想富,做手术,做完手术告大夫",就是当时情况的具体写照。贾家镇很多人做的就是这个营生,全市闻名。
胖子起初就在这事儿上尝到了甜头。这家伙从小就有些鬼机灵,初中毕业后一直务农,农闲时就驾着蹦蹦车,夏天卖西瓜,冬天卖酥梨,日子过得虽不富贵,倒也滋润。
平时,村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,他喜欢去帮衬组织,当个管事先生就觉得脸上颇有几分光彩。
一次,村里人去世,他跟着去医院讨说法,本来还有几分胆怯,没想到轻轻松松从医院要了几万块钱的赔偿,家属给他买烟买酒表示感激, 让他极为意外,也萌发了利用医疗意外挣钱的想法。
后来又做了几次同样的事情,他逐渐发现了自己的短板——学问太低,上不了台面,和医院谈判时只能瞎说,说不到重点。
于是,他就找了同村的学问人,自己的亲戚和启蒙老师,也就是那个瘦子。
瘦子原是村小学的民办代课老师,这在农村可是实实在在的文化人,是在村里的红白喜事上拟对联、写铭文的重要角色。前几年清退民办代课老师,他就被清退回了家。
瘦子教了半辈子书,实在不擅长干农活,觉得胖子的提议也是一举几得的好事,一来帮助了亲戚友邻,二来自己有了用武之地,三来还能有些收入贴补家用。
一拍即合。胖子负责联系业务,统管所有工作,瘦子负责寻找医疗中不完美的漏洞,并出面和医院谈判。
胖子还找了几个亲戚、同学,分别负责人员调动、后勤保障、物资租买、记账分红等等,一个简单的组织结构就这样形成了。
为了更好和医院谈判,争取更多赔偿,他俩甚至多次去向当医生的亲戚请教,了解医院的组织架构、业务流程,分析医疗中的漏洞和疏忽, 甚至热情邀请对方做业务顾问,不过被再三婉拒。
这两年,贾家镇的人可把市中医医院和凤台区医院害得不轻,这两家医院都在老城区,离贾家镇最近,那儿的医生现在一听是贾家镇的病人,都吓得不敢收治。
"我看呐,他们已经向市区进发了,前段时间和市人民医院发生纠纷的人,听说也是贾家镇的。这次咱们也要被带上了。"
一位同事提醒,我才恍然大悟,怪不得这两年这几家医院的医疗纠纷那么多,都闹到了拉横幅、设灵堂、堵大门的地步,全市人尽皆知。
而这一次,精明能干的王瘸子果真遭遇了贾家镇"胖瘦二魔"。


接下来的几天,设在大厅的灵堂前没了人,照片和花圈还静静摆在那里,没有了烧纸和哭声,显得落寞了许多。
然而看似平静的背后,其实蕴藏着更大的较量。
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群中,突然多了许多闲散人员,他们成群结队,说说笑笑地出入医院,手中还提着年货。
这一次,贾家镇人的目标指向了内科。
那两天,内科住院病人慌乱地发现,从睡梦中睁开眼时,床尾竟然坐着一个盯着自己的陌生人,似乎在静静地数自己脸上的麻子。旁边的空床上,有打牌的陌生人在吆五喝六。
两天内,所有的内科住院病人都喊着要出院。
这些闲散人员每天在病房里打扑克、打麻将,没事就出去转转置办年货。一日三餐免费盒饭供应,最为关键的是,每天还有一百元的劳务费,这可是一个普通工人一天收入的2—3倍,再也没有比这更惬意的工作了。
唯一的缺点就是空气不好,能闻到抢救室门缝传出的一天比一天浓的尸臭。
来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多,内科四十多张床位睡得满满的,甚至一张床需要几个人轮流睡。所有医护都无法上班,内科彻底瘫痪了。
一片荒诞热闹中,只有一个沉默的少年格格不入。母亲回去照顾家里,只留下了他一个。少年常常站在抢救室紧闭的门外,垂着头,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。那些来来往往的人,根本顾不上问问他。
行政楼也总有消息传来,今天和对方谈判了,对方摔了杯子;明天又谈了,对方拂袖而去……一切似乎陷入了僵局。
几天后,我在医办室门口,遇到了几天未见的王瘸子,他让我打开医生值班室的门。开门后,王瘸子领着三个人走了进去,并对准备出去的我说到:"你也在这儿吧。"
除了那天我看到的瘦削妇女和少年,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。我已猜到,这是死者真正的家属,王瘸子是想躲开那帮人,和他们谈谈。让我留下,是为了以防万一,至少关键时刻能有个跑出去报信的人。
在王瘸子招呼下,这三个人坐在了床边,女人搂着那个小孩子。
出乎预料,一家人并没有激愤不已,也没有悲痛欲绝,只是坐在床边,安静且顺从。
女人没有工作,丈夫走后,留下两个十几岁的儿子,都还在上学。
王瘸子苦口婆心的劝说,死者生前患恶性病,根本就治不好,别的医院怕惹麻烦不收,我们本来帮助家属解决了燃眉问题,现在却被这样对待。
"那几个人都是你家什么亲戚呀?"显然,王瘸子问的是和院方交涉的人。
少年沉默了,过了一会儿慢慢说到:"我不认得他们。那天我妈给亲戚打电话报丧,我家现在这情况,哪有亲戚管?不知他们听谁说的,来了,说要帮我们出头管这事。"
"怎么管?白管?"王瘸子语气中有一丝讽刺。
"他们说要能要到一百万,我家能得四十万……"
少年还没有说完,王瘸子叫道,"你爸都去世几天了?还不能入土为安,甚至丧事都不能办,在抢救室一天天腐烂,你去闻闻那味道,那可是你爸腐烂的臭味。你为了几个钱让你父亲不能入土,这是孝顺吗?即使拿到钱,这些人会帮你好好下葬吗?这是利用你爸的尸体帮他们挣钱!"
王瘸子罕见的激动。
一家三口都哭了,少年抹着眼泪,哑声叫道:"叔、叔,你不知道,那天我要把我爸拉回去,他们说我要这样弄咧,这几天的钱就要我掏。那些人都是他们雇的,一人一天一百块……"
王瘸子一下呆住了,沉默了半天。


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,按照这里的民俗,小年这天在外的人都要回家帮助父母烙饼、祭灶。
晚上我正在吃饭,忽然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奇怪短信:
"紧急通知:全体人员于今晚9点在医院集合。作为医院的职工,我们要团结起来。"
虽然有点搞不清状况,我还是出门了,心里盘算是不是有什么突发的公众卫生事件。天已经黑透,吹来的风很冷,街上没什么人,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鞭炮声。
我在公交车上碰见同事,"什么事呀?"我问她,这家伙消息比较灵通。
她看看周围,车上零星几个人,都坐得很远。
"抢尸体。"她再次压低了嗓音。
看着我一脸惊愕,她侧侧身,靠近我继续说:"我刚才打电话问过王瘸子了,全院出动。现在那些人要价太高,医院赔不起,尸体又摆在内科不是个办法,只好先抢出来,再和那些人谈,要不然医院太被动了。"
"他们要多少钱?"我好奇地问。
"张口要二百万,现在说到一百八十万。"
"天哪!"我不禁叫道:"这钱够我买十套房子了。"
她一副"明白了吧"的神态看着我。
为此,王瘸子早已考虑周全,每个关键环节都做了准备。
动手的日期选在今天,就是想着过小年大家都回家,估计晚上留守的人少;他还安排科员提前在门房等我们,叮嘱大家分开走,一路上不要和人打招呼,装作没事的样子。
集合地点也选在了小会议室,就怕大会议室灯火通明引起那些人警觉。
我们医院太小,没有停尸间,王瘸子还提前和人民医院打好了招呼,尸体一抢到就拉过去。
晚上十点,全院二百多人到了一百八九,小会议室被挤得满满当当,过道里也站满了人。会议桌上放着很多一次性口罩、帽子、手套和隔离衣,还放着两大包洗手衣和手术衣。几个年轻男医生正在一层一层穿戴这些装备。
院长开始讲话,他说这些天医院被那些人挟持,医疗工作无法正常开展,求诉无门。无奈,只能这样自己想办法。
院长宣布由王瘸子来指挥这次行动。
王瘸子语气坚决说道:"这帮人胁迫病人家属,利用死者的遗体敲诈医院,我们绝对不能坐以待毙!今天,我们就是要处置好遗体,把他们按倒在谈判桌前,好好讲讲道理!"
大家静静听着,心头一热。医院这两年效益不好,人员流动频繁,时常还有各种"内斗",人心早已涣散。但此刻,突然有这么件事儿又把大家拧在了一起,团结起来一致对外,没人想拖后腿。
接着王瘸子部署了行动,由外科医生指挥,负责抢运尸体,麻醉科医生和放射科医生负责跟随,保障安全。其他同志守住病房和各个通道口,防止闹事的人冲出来。
"记住,用力拉住门不要让他们冲出来,尽量不要发生冲突,咱们不是对手,保障自身安全。门拉坏了也不怕,将来咱们可以修。只要尸体运上救护车,他们就没办法了。"
接着,王瘸子一个一个念着名字,每一个病房门口都安排了至少两个人,基本都是年富力强的男职工。内科大门口、电梯口、楼梯口等重要位置,都安排了具体负责人。
我被分在三楼电梯口,负责保持电梯通畅。接着大家离开办公楼,浩浩荡荡向内科病房冲去。
不出王瘸子所料,病房里的人并不多,而且都已经准备入睡。看到有人来了,那些人懵了,晕头晕脑地抬起头看。
行动小组迅速进入抢救室,门打开的瞬间,一股异常强烈的恶臭在空气中快速漫开。我站在电梯口,用身体堵住电梯门,虽然戴了口罩,那股味道依然让我想吐。
抢救室里传来急迫的声音——
"别动胳膊,要掉了,拉床单……
不行不行,承不住,抬床垫……
太重了……
连褥子一块儿抬……
来,一二三……"
几天过去,尸体的皮肤和组织都已经疏松,随便一扯可能就会脱落,行动小组的小伙子只好抬着褥子出来了,后面跟着保障安全的医生。
病房里的"敌人"这才明白状况,有人想冲出来,被门口的员工喝到:"回去,躺下!"看着我们人多势众,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。他们毕竟是一帮乌合之众。
小史不知从哪个病房拎出了那个少年,拽着他的衣服,指着褥子里的尸体,喝道:"你看看,你看看,这就是你爸,被弄成什么样子了!"
少年只瞄了一眼,就死死闭上眼睛,无力地靠在旁边的墙上哭了起来。
无论小史有多么充足的理由,我私下一直觉得,他做得太过分了。尸体散发着恶臭,整个面部淤紫,头肿了近一倍,十分恐怖。那孩子看到父亲这副最后形象,一辈子都会留下心理阴影,那毕竟是他父亲。
行动小组乘电梯下去了,病房里并没有人冲出来。


我来到院子里,看到小史托着少年的腰,一同上了车。救护车闪着红灯,飞快开出了医院。


转眼就到了清明前后,这天王瘸子又拿着笔记本来病房里巡视,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了。
我们见了,忙和他打招呼,许是累了,王瘸子在办公桌前坐下来。
"哎,王主任,贾家镇那个病人后来怎么样了?"
"基本谈妥了,这几天准备签协议。"王瘸子声音透着沮丧和疲惫。
"赔了多少钱?"有人忍不住好奇。
王瘸子没有回答,只是把玩着笔记本,瓮声瓮气地答道,"不少。"
"尸体拉回去没?"
当时尸体还放在市人民医院,一天三百,放了四十多天。拉尸体时,那帮人拒绝出冰棺租赁费。"把这钱都出了,咱……咱们医院真的成什么了?"王瘸子有些愤愤不平。
"医院本是生死门,现在却连个人都不敢死。"说完,他摇着头一瘸一拐地走了。
同事向我伸出四个手指,叹息道:"我听说赔了这个数,咱们可是吃了大亏,本来工资低全靠奖金,这下几个月收入打了水漂。"
随后的几年,这种事像瘟疫一样,扩散到市里的各大医院。贾家镇人轻车熟路地不断在各个医院聚散,将医疗纠纷玩出了新高度。
在市区南边的三甲妇儿医院,他们将患儿尸体摆上医生办公桌,灵堂设在医生办公室,并将女医护打伤。
在市区最东边的三甲陆军医院,他们拒绝拉走车祸死亡的病人,将去贾家镇做工作的脑科博士和主任软禁,甚至博士的本家爷爷当众抽了博士耳光,大骂博士是村里的叛徒。
那可怜的博士,原以为自己是全村的骄傲。最后陆军医院的政委带着士兵,穿着军装,带着武器,才把博士和主任解救出来。
西南角的市中心医院,是地区医疗界的龙头老大,也被贾家镇人组织了两三百人围攻,全院所有青壮男医生被迫脱下白大褂,和他们对峙了三个多小时,最后警察都出动了,那可是好几百人的大场面,震惊全区医疗界。
现在想起来,真是一段风起云涌的日子。
后来只要听到病人来自贾家镇,我就会和大多数同行一样,感觉自己脖子发紧,双耳竖起,像一只警觉的警犬,然后搜肠刮肚,斟字酌句,让他们去其他医院会诊。
若干年后,人们给这些人起了个新名字----"医闹"。很多人并不知道,其实在贾家镇,医闹早都形成了产业一条龙,虽然不至于发家致富,但不用怎么出力气,就能赚些轻松钱。
直到2012年,医闹被严厉打击,甚至被追究刑责的政策出台后,在医院忽然看不到聚集的贾家镇人了,他们如同被风吹散了一般。
据说胖子和瘦子都回归了原来的生活,依然在农村的红白喜事上做他们的主管和书记,试图找回昔日面子上的荣光。
而我们医院,向来不怎么收治危重病人,那年却摊上了这么件事儿,赔了一大笔钱。再加上当时医院本来效益就差,无疑雪上加霜。仅仅半年后,我们就被并购,成了大医院的某个分院。
当年夜奔抢尸的医生们,也都风流云散,或调配或转岗,安置到了各个医院,王瘸子去了大医院还继续做他的医务科主任。
我和同事们分开后,有的不常见面,那晚浩浩荡荡的抢尸经历,竟成为和旧记忆的一个连接点,虽然至今想起还会觉得无奈又好笑,但它早已连同消失的医院名字一样,埋入了历史中。
不过这几年医闹还是时常听闻,有的还很惨烈。作为医生,我当然希望所有的病人都病有所医,但我也盼望着天下所有的医生都医有所安。这样我们才能保护更多人。


"医院本是生死门,却连个人都不敢死。"王瘸子这句话背后,是很多医生面对医闹的无奈。

我身边的医生朋友,也说过类似的话——

"我们经过至少十几年的学校教育和临床经验,学会了如何治病救人,但真正进了医院后却发现,还有一件事从没有人教过我们,就是怎么不让自己受害。"

在防范恶意这点上,医生和所有普通人一样,都是初学者,都需要一副盔甲。

天才捕手计划有很多医生作者,我微信列表里就有700位,这是我们搜集整理的应对医闹三步策略,希望他们能够看见。如果你身边有医生,也记得提醒他们。

第一,不仅要保留好入院病历、医嘱等文书等证据,还要重视录音、录像。关键时刻它能救你。

第二,申请医疗鉴定。如果需要,双方可以用书面形式委托相关机构,做医疗事故鉴定。

第三,尸检查明死因。如果病人家属提出疑议,双方协商一致的情况下,可做尸体解剖,查明真相。

希望每个救治我们的医生,遭受过侵扰的医生都知道:"你们并非孤立无援。"
(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)
编辑:大乌苏 大棒骨
插图:娃娃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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